制图：赵小草
核心提示
“阿姨，预定养老床位安享晚年，还可以拿高额返利!”“大伯，我们正在开展免费义诊，诊治后还能领保健品哦!”……这样的“戏码”背后，却可能暗藏骗局。不法分子打着“关爱老人”、“服务老人”的旗号招摇撞骗，被骗老人在遭受财产损失的同时，更承受巨大的感情压力，严重影响晚年生活幸福感、获得感。今年4月以来，深圳公安剑指养老诈骗，开展打击整治养老诈骗专项行动。本周《特区卫士》讲述反诈民警守护老人“养老钱”的故事，敬请关注。
邓立国——
雷霆出击，捣毁“保健品”诈骗窝点
“鸡蛋、大米免费送，购买‘保健品’还能返现!”
“阿姨，快来听保健讲座，您过来我们就为您免费体检!”
……
层出不穷的“福利”，细致周到的服务，很容易让人在热情的吆喝声中放松警惕，进而落入诈骗分子精心设计的圈套。今年5月6日，深圳南山警方雷霆出击，在福田区园岭大厦打掉一个以售卖保健品为幌子的专骗老年群体的犯罪团伙。
今年年初，60多岁的刘女士报警称，她在一家酒店参加讲座时，现场工作人员向她推销保健品，还说交钱后会返还现金、赠送礼品。“当时有50多人参加，基本都是老人家，我看大部分都花钱买了也没想那么多，感觉确实划算，就交了5000元。”刘女士回忆说，回家后越琢磨越不对劲，在子女提醒下才觉得被骗，于是报警求助。
南山警方立即成立以南头派出所案件办理队民警邓立国为主侦民警的专案小组。随着调查深入，一个以陈某炜为首售卖保健品为幌子的专骗老人的犯罪团伙逐渐浮出水面。
“我们找了好几十个老人，请他们配合调查，但一大半老人知道受骗了，不愿配合我们，原因大多是不想让儿女知道。”邓立国说，还有老人身体不好，不便到派出所，也不愿警方上门。原来，有的老人担心警察上门会让子女或邻居知道自己被骗的事，觉得没面子。邓立国就把车开到小区附近，接上老人后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或到派出所了解被骗的经过。种种原因，导致邓立国和同事们花了4个月的时间侦查。
随着了解的深入，邓立国发现这个团伙卖的“保健品”远不止一种。“他们有一款产品是床垫，美名曰‘元气垫’，号称采用某长寿村的石头制作而成。石头能产生特殊磁场，可以促进睡眠，能让人长寿。”邓立国说，这个团伙还宣称食品有药用功能，进价几十元的东西售价五六千元，通过虚构事实非法占有他人钱财，就涉嫌诈骗了。
刘女士报警后，女儿又带着她找到这个公司，把钱要了回来。“老人找上门后一般都会退钱，他们知道自己的产品有问题，也需要‘排雷’，每个产品的退单率在10%以上。然而，即使退钱也改变不了曾经诈骗的事实。”邓立国说。
今年5月6日18时许，经过前期的大量摸排工作，市公安局南山分局刑警大队和南头派出所共同开展收网行动，将陈某炜等9名诈骗嫌疑人抓获。他们平时住在员工宿舍，邓立国推门进去时，只见小房间里分布着上下铺，几个人蜗居在那，“条件有点艰苦”。在他缴获的“话术本”上，明确写着“产品进价要最便宜的”。尽管犯罪团伙已经落网，但很多老人仍不知自己高价买的“保健品”其实只是普通的糖果。
在该案中，有一位姓李的老人，邓立国把“陈某炜涉嫌养老诈骗被抓”的消息告诉他后，李大叔在电话中表示：“抓得好，我要给你们送锦旗。”意外的是，李大叔第二天又从其他公司买了4万元“保健品”。将陈某炜团伙抓获归案后，邓立国在梳理案情、深挖扩线时，再次从其他线索中发现李大叔购买“保健品”的交易记录。邓立国问他买了啥，李大叔的回答竟然是——“忘了”。
“经过这一次办案，我们发现很多像李大叔这样的老人特别能说，外人稍微关心一下，老人的话匣子就打开了，却不知对方心怀鬼胎。”邓立国说，可能是因为老人比较孤独，也许儿女多加关心，就能避免卷入骗局。
林琼飚——
梳理诈骗小线索，促进案件大摸排
一张屏幕前，每天的警情陈列其中，而哪些警情涉嫌养老诈骗，是深圳市公安局刑警支队五大队民警林琼飚每天需要梳理的内容。他说，有些老年人可能被骗，但不向警方报案，报案人很大一部分是老人的子女或朋友，“老人始终都不认为自己被骗”。这就导致单个的养老诈骗警情不易被发现。
“老人家觉得自己用的保健品或者参与的养老项目，是能获得返利的，不认为自己被骗了。”林琼飚表示，这就考验警方全面分析研判的能力，需要从社会面进行监测、梳理，把握全貌，进而组织相关分局、派出所进行打击。以陈某炜为首的养老诈骗团伙，就是林琼飚梳理警情，下发线索给南山公安分局开展打击的。
“受害人刘女士女儿说，这个团伙夸大‘保健品’有强大疗效，他们的培训方式也是给老年人‘洗脑’。正规的药品都有生产厂家，但刘女士买回来的就是普通的食品，根本不是所谓的有疗效的药品、保健品。”林琼飚说。南山警方通过刘女士被骗的这条线索进行突破，以陈某炜为首的专骗老人的诈骗团伙逐渐浮出水面。
今年4月，深圳市公安局刑警支队成立打击整治养老诈骗专项行动办公室，林琼飚任打击组联络员，对接省公安厅养老诈骗线索的交办，以及市委政法委、民政、市场监管等部门的沟通联络。自2013年从警以来，林琼飚就多年奋战在打击接触性诈骗犯罪的一线。对此，他也有一些心得：“多数老年人不认为自己被骗，报案比较少。诈骗分子利用老年人需要关爱的心理，然后套近乎，取得信任后就开始灌输保健品、养老项目的投资。”
部分老人的不配合，让案件侦办面临较多困难。但林琼飚始终相信，无论诈骗分子的手法多高明，公安机关都能将其绳之以法。2016至2017年，林琼飚花了一年半的时间，打掉了一个以交纳会费即可解冻巨额民族资产的幌子、专门坑骗中老年人的团伙。该犯罪团伙称，巨额民族资产解冻后捐献给国家，捐献的同时将获得国家返还的20%至30%的资产。
在该案中，林琼飚带队抓获10名嫌疑人。这些嫌疑人分布在北京、河南、河北、山东一带，仅2016年，林琼飚就前往北京调查取证20多次。“最辛苦的还是审讯主要嫌疑人蔡某的那一天。被列为网逃人员的蔡某被北京警方发现，我们收到消息后立即赶到北京。”林琼飚说，他和同事们中午出发，下午5点赶到北京首都国际机场，随后在机场公安的一个候问室开展审讯工作，从落地到离开北京，就没出过机场。“晚上8点多又赶飞机，回到深圳已经是第二天凌晨1点了。”这一天时间，林琼飚来回辗转4000多公里。
张敏——
奔波一月抓获诈骗老人“帮信”团伙
除了打着关爱老人的旗号招摇撞骗，还有一类诈骗分子瞄准了老人的另一种心理，进而对遵纪守法的老人实施“恐吓式诈骗”。今年3至4月，深圳市公安局福田分局通新岭派出所案件办理队民警张敏带队抓捕，跑遍了几乎半个广东，将诈骗三位老人的“帮信”团伙成员悉数抓回。
2021年11月中下旬，市民李女士到通新岭派出所报案，说自己被骗了。她表示，某地“警方”打电话告诉她身份证被冒用，牵涉到一起诈骗案，要对资金进行核查。李女士70多岁了，遵纪守法的她根本没搞诈骗。“警方”这一通电话，吓得她按对方指示下载软件，并输入银行账号等信息。没过多久，卡里的90多万元就被转走了。
没过几天，市民徐女士也来报警。她和丈夫接到某地“警方”的电话，被告知涉嫌拐卖儿童，拐卖的钱到了自己账户上，需要配合“警方”调查核实。徐女士的丈夫快80岁了，一听涉嫌犯罪，就格外紧张。为此，夫妻俩在诈骗分子的诱导下专门买了一台电脑，下载软件，并把两人账户的资金转到一张银行卡上，250多万元凭空消失。
通新岭派出所辖区分布着一些老旧小区，退休老人较多。这两起警情进入视线后，张敏立即开展止付和侦查摸排工作。张敏说，老实本分的老人家被“假警察”诈骗，一辈子的积蓄不翼而飞，三位老人在报警时很懊恼、自责。
看着老人们急切的神情，张敏也很着急。前期侦查过程中，急老人之所急的张敏和福田公安分局刑警大队两名民警奔赴辽宁沈阳。他们开了一辆车，找到嫌疑人的车子后，就在附近找了个地方蹲守。“那时候天寒地冻，守了一个星期，没有任何动静。”张敏说，侦办电诈案件就是这样，全国各地跑，自然很辛苦，但想到老人们存了一辈子的血汗钱被坑骗，只要能挽回一些，再辛苦也值了。
今年3至4月，张敏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带队奔赴广东省几乎一半的地市，将上述两个案件的“帮信”嫌疑人抓了回来。不巧的是，当时张敏刚好生病了，而抓捕两案嫌疑人又迫在眉睫。于是他提前规划路线和时间，将整个抓捕工作分四周开展，分别带上不同的警力，沿粤东、粤西路线对嫌疑人实施抓捕。每个周四或周五，张敏带着“战果”回到深圳，然后找到医院开出下一周的中药，又带上“补给”开启新一周的出差生活。
这些中药由医院一袋一袋煎好，但需冰镇保存。每次出发前，张敏取来冰块和泡沫箱，赶到目的地的旅馆后再取出来放冰箱保存。考虑到疫情原因，张敏又顺路把其他案件的嫌疑人一并抓捕带回。这一个月的出差，张敏一共抓回十余名犯罪嫌疑人，其中涉嫌李女士、徐女士被骗案的“帮信”嫌疑人共6名，挽回部分损失。
于翔——
盘点养老诈骗套路，端正养生保健理念
销售“养生保健品”、投资“养老项目”、开展“养老帮扶”、夕阳红婚介……近年来，一些犯罪分子假借“养老”之名，针对老年人实施的诈骗逐渐增多，且手段花样不断翻新。深圳市公安局坪山分局坑梓派出所案件办理队民警于翔接到的案件，诈骗案就占了三成。2021年初，从军15年的于翔脱下“国防绿”，穿上“藏青蓝”，一年半的时间，他接触到各种类型的诈骗。
“养老诈骗主要是以提供养老服务为噱头进行投资诈骗，比如可参与高额分红、保本包息。”于翔说，还有一类是养老保健品的推销，这些保健品大多是“三无”产品，食用后没有保健效果。“还有的打亲情牌，假借关爱、陪护、送温暖取得信任，或者拿捏老人‘占小便宜’‘薅羊毛’的心理，帮老人理财、代办养老保险，非法占有钱财，最后卷款跑路。”
有时，“羊毛”没薅多少，有人却因此付出惨痛代价。于翔曾接触到一个案例，一位老人在路边看到有人送鸡蛋、青菜，但获得这些赠品要微信扫码关注。于翔说：“扫码过程中，这位老人泄露了个人信息，并被安装了木马程序。犯罪嫌疑人通过技术手段获取了老人微信的通讯录，冒充身份联系通讯录好友。”这样一番操作下来，极易发生诈骗。
疫情期间，还有的中老年人宅在家，就动起赚点外快的心思。今年1月底，坑梓派出所接到一名中年男子的报警电话。他说，他遭遇了网络刷单诈骗。当时，这名中年男子居住的小区因疫情处于封控状态。于翔值守在封控区，主动前往中年男子家做笔录，并成功冻结男子转出去的1.4万元。
于翔从警这一年多，也因为侦办诈骗案出了不少差。翻看手机地图上的“足迹”，于翔“点亮”了大江南北的许多城市。“奉劝大家不贪小便宜，端正保健理念，树立安全思维，警惕上门推销，提高反诈意识。”于翔说。
黄钦庆——
愉色而养，占领老年人“关心阵地”
7月8日下午，烈日炎炎，深圳市公安局龙华分局上塘派出所大岭社区警长黄钦庆的手机不时响起，大多是辖区群众的求助、咨询、举报之类的警情传来。大岭社区警务室辖区面积达3.54平方千米，常住人口有5万多人。在这样的大社区开展警务工作，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讲究方式方法。
有些老人觉得自己不会被骗，不愿接受反诈宣传。黄钦庆调到大岭社区警务室没多久，就组织辖区的企业、小区联合成立党小组，通过党建引领的方式把一条条反诈要领传递给老人们。为了让居民们多来警务室，来了后有个舒适的环境，黄钦庆和同事们把警务室打扫得干干净净，各种物件摆放整齐。他笑言，他是处女座，绝不允许警务室凌乱。
面对人们深恶痛绝的养老诈骗，黄钦庆常常以身作则，给同事、居民们分享他家的防范养老诈骗经验。很多年前，黄钦庆就把赡养母亲的养老钱换成了购物卡。需要购买价格超过500元的商品时，黄钦庆就让母亲选好，他再前去买单。他说，这也是无奈之举。
黄钦庆的母亲皮肤上长斑点，又帮忙照顾弟弟的孩子，她觉得这样在孙子面前不好看。为此，黄钦庆的母亲寻遍“民间高手”，但花了很多钱也没治好。母亲听闻广州有“名医”，执意要去寻医看病。黄钦庆拗不过，就主动和母亲一起去。在医生面前，黄钦庆开门见山：“我是警察，你不要在我面前讲这些虚的。”这时，医生就说：“阿姨，你回去补补维生素就行了，这个病我们就看到这。”然而，母亲之前单独寻医时，得到的答复却不是这样。黄钦庆说，母亲以前还经常从外面带些凉茶、锅碗瓢盆等便宜小物件回家，遇上免费按摩招架不住小妹的热情吆喝，也要体验一下，家里堆放着许多保健品。
“老人家拿回家的东西，很多初衷都是为子女好。”黄钦庆说，老人遭遇诈骗，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关心子女。他曾接到一起老人被骗的警情。儿子的“同事”打电话给这位母亲说，她儿子被人绑架了，需要马上付200万元赎金。黄钦庆到现场，只见老人蹲在地上拿笔记对方的账号，准备转200万元。黄钦庆只能把笔抢了，直到老人和儿子视频通话，听到电话里传来“妈，我在上班”的声音，老人才相信儿子没被绑架。
“即使父母遭遇诈骗，我们作为子女也不要责怪他们，一定要多陪伴父母，不在身边也要多电话沟通，愉色而养。”黄钦庆说。他在照顾生病的爷爷时，本来高大的爷爷体重近200斤，因为生病，体重降到100出头。爷爷站上体重秤时，黄钦庆故意对他说：“哇，还有141斤!”爷爷听到后很开心，愉快地从秤上下来。黄钦庆说，其实爷爷年纪大了眼花，看不清秤上的数字，这是个善意的谎言。
“遇到老人遭遇诈骗也是这样，不要让父母在责怪声中伤心。作为子女，帮助老人防范诈骗，最重要的就是占领‘关心的阵地’。老人被骗，很大可能是因为儿女的关心、沟通不够。推荐保健品的人，把别人的爸妈当自己的爸妈，嘘寒问暖远超老人的子女。这是我们作为子女需要学习的地方。”黄钦庆说。
吴余——
编写每日警讯，筑牢反诈防线
7月9日是星期六，深圳市公安局龙华分局民治派出所民新社区警务室仍在忙碌着。当天16时许，警长王青松接到一起警情后匆匆出门。在门口遇到笔者，得知采访该警务室民警吴余的来意后便撂下一句话：“他是个铁人。”没过多久，吴余就骑着一辆警用电动车赶了回来。这天下午，潜龙学校考点有一场成人自学考试，他负责安保。
“基层工作压力大，没有铁一般的身体、铁一般的意志和担当，是干不好基层工作的。”王青松说，吴余管理着一个常住人口达5万多人、380多栋楼的警格。面对大量人口，一对一开展反诈宣传的难度不小。为尽可能把反诈的触角延伸到每位居民，吴余想了个办法——编写《昨日警讯动态》。今年年初，吴余开始当起了“编辑”，每天早上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梳理前一天所里接到的诈骗警情，然后在手机APP上编写。
点击吴余7月10日发布的《昨日警讯动态》，首先呈现在屏幕上的是早安问候语，“早安吉祥，平安健康”配上优美的图片，让人如沐春风。继续移动指尖，只见推文呈版块分布，第一版块便是“警情通报”：“昨日11时樟坑一报警人称收到陌生人信息，根据指示在网购平台帮人刷单，被骗了10万多元才报警。”警情通报配上有趣的漫画，让人阅读起来入心入脑。
《昨日警讯动态》除了通报诈骗警情，常设版块还有“反诈语录”和“温馨提示”。其中“温馨提示”一般是深圳的疫动态及相关疫情防控要求。推文中的漫画和图片，是吴余每天早上在网上下载的。这些推文，吴余坚持写了半年。即便是休息日，他仍早早醒来，花上半小时完成当天的编写，然后投放到警格28个物业管理处负责人和431名房东(楼栋长)的微信上，再由物业管理处、楼栋长推送给居民，形成塔式管理模式全覆盖。
今年刚推出时，推文末尾的“民新警区吴余报道”让人眼前一亮。后来，楼栋长、物业管理处负责人每天收看吴余的“报道”成了习惯。吴余偶尔“报道”晚了，还有群成员打电话问他：“吴警官，你今天没发啊?”吴余回复说：“我今天忙着呢，稍后补发!”这些推文如今已达到160多篇。上升的推文数量，撬动诈骗警情的下降。
今年4月，打击整治养老诈骗专项行动发起后，吴余把辖区老人的居住情况梳理出来。其中，横岭小区70岁以上的老人共有8位。吴余上门后才发现，老人们大多行动不便，基本都有保姆或子女照顾，较少甚至不会使用智能手机。对这些老人来说，在微信群推送警情动态就不管用了。吴余改变宣传方法，对这些老人采取挨家挨户上门走访的方式开展反诈宣教。
如今使用智能手机的居民占了绝大部分，吴余表示，他还会坚持编写警讯动态，还要越编越好。“我总是这样想，我编写10次，哪怕居民只看到1次，这一次宣教可能就避免了一次诈骗。”
本版文图：戚金城 边夏 谢燕
